不知不觉间，俺做暖通设计也已经很多年了。想想看，也感到很吃惊啊。如果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那么现在也该到了不惑的年龄了。

      当年怎么上了这条贼船，想来也是可笑的紧。

      高中考大学，那是整个一个懵懂。老父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学习不错，早早收起了当老子的威严，平时对儿子的态度甚至有些谄媚。报志愿的时候俺问老子啥志愿合适，初中没有拿到毕业证的父亲谦卑地说：还是你们自己定吧，总归是越名牌越好就是了。

      于是等着班主任拖着肥大的身躯跑来，悄悄递给我一张名牌大学的推荐表后，我也就确定了被内定为该校学生的资格。其实我是想去北大的，但是班主任一席话也让我难以抗拒：这是第一批来的，我从校长手里抢了一张赶紧给你送来了，北大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于是就这个学校了。剩下的是填报志愿，我理所当然地填写了建筑系。结果另外一个班的班主任过来一看，马上说：你这个成绩报这个是不行的，换一个吧。我只好在剩下的专业里选，恰似手里只有十块钱的穷汉，20元的肉火烧是吃不上啦，只能在7块8块的面鱼或者5块6块的烧饼里面选了。

      选了自动化，发榜的时候来的是暖通。其实也不算是出乎意料，毕竟当初也是填了服从分配，而且似乎在第二志愿里填写了空气调节与制冷工程这么一个当初相当时髦的名称。老爸怯生生地问：这个是什么专业？

      鄙视一下自己吧。即使当初俺对这个专业毫无知觉，仍然一贯性地以先知的口气不容置疑地说：这是我们国家新兴的一个行业，现在我们住的房子里还没有那个空调器，以后全国的老百姓都会住上有空调的房子的。这个行业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于是老爹笑得满面桃花：这个专业好！



      到了大学里，才知道这个行当就是原来的暖通。我入学那一年该系该专业是刚刚改了一个洋名字。在听系主任介绍的时候顿时感到好像花钱买了一个椟，打开来是一玻璃球儿，郁闷的是，那个时候没有消协，你买了这个玻璃球儿是不能退的，椟也是不能退的。

      这里也鄙视一下自己：既然学校当局忽悠了俺，俺也当仁不让地忽悠了学校当局。呵呵。

      话说新生刚刚入学，接到通知要进行英语分班考试。也就是说：考虑到各个地区来的学生英语水平参差不齐，要进行一下间苗或者选拔。我那高个子的同学（该父是另一牛校的暖通专业名教授）弄来了一套真题，动员我们几个一起做做。架不住内心的虚伪，装模做样地勉强接了，操练一番。果然在分班考试里获得了超过自己能力的分数。

      看着其他同学去了初级班，俺施施然来到自己的级别。头一节课英语老师一张嘴，俺就快晕过去了——她是全英文讲课，一句中文不说的。这下我可傻掉了，俺那水平根本是一句也听不懂啊。比较浅薄的是：即使俺一句也听不懂，俺还是煞有介事地随着老师讲课的节奏连连点头。若干年后我去听音乐会，看到某个观众一边挺直了腰杆做聆听状，一边悄悄地脱了鞋两只肥脚丫对搓，俺就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课在半途，英语老师看我频频颔首，突然点我回答一个问题。俺哪里明白啊，吭吭哧哧回答不上来。僵立无语的情况下，英语老师一句话引得全班哄堂大笑。事后同学翻译我才知道，她讲的是：“如果你真的没有听懂的话，请不要连连点头”。

      我说这个，是为了做一个引子。这间事情让我牢牢记住了一个格言：永远不要装A和C之间的那个东西。

      如果我发现有人在A和C之间，我一定会指出来：哎那哥们，别装了。谁比谁傻多少啊？

      大学期间说实话，是一个人思想成熟的开始。至于说功课，坦率地说，乏善可陈。参加了一个制图比赛，拿了一个三等奖。前一两年还有奖学金拿，后面也就每况愈下了。至于说本科后面的推研，实话实说，俺的兴趣不是很大。毕竟老师们的水平摆在那里。到今天，回头看看这些传道授业解惑的先生们，除了2-3人之外，基本上都可以让项羽生出“彼可取而代也”的雄心。有时候在下面听课，翻着眼皮看老师，心里不免怀疑：（1）你讲的这些，你自己明白吗?（2）你在这里讲课，那个比你明白的人，他在哪里啊？俺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当然，俺现在岁数摆在这里了。对于老师们的看法，即使在技术上仍然如此认为，但心态上也平和了许多。现在我的理解：你不能指望那些教授们都是什么大家，他们能够起到传承的作用，也就尽了本分。要知道从来都是只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傅的。何况那些个牛人，真让他们讲些真知灼见，以我们当年的水平，那是根本听不懂的。本专业后来的唯一的一个院士，曾经给我们班讲过一次课，课后布置了一个作业，全班也只有一个人做对了一半儿。于是院士也就不来上课了，换徒弟来对付我们。这个俺服。

      再挖自己一勺子：毕业后俺去看同学，他分在国家级的大设计院里。我到他们办公室里，看到老中青四个人挤在一个小办公室里。为了扎台型，俺不免大嘴一张，开始胡喷：“我单位给我安排一师父，家里条件很好的，他在家里画图的时候，身后和两边各有一台空调吹着，主要是天气太热啊。”天可怜见那时候俺还真没见过家用空调什么样儿。我同学的那个中年同事听了后一顿，若有所思地说：“嗯，这样是吹得有些太狠了......”

      当我后来第一次看到空调器的样本，了解了性能参数后，突然明白了人家的意思，顿时一丝淡淡的绯红，轻轻拂上了俺那干球温度和湿球温度同时略略升高的双颊......

      到了工作单位，如同小马驹套上了缰绳。自然需要收性儿用心，好好干活的。前面把自己贬损得太厉害，下面进行一点儿正面描述。
    （1）到了单位，看到办公室里是轮流值日的制度，我主动表态：你们都是住得比较远的，俺一个人住单位宿舍，以后这早起扫地打水抹桌子的事情俺就全包了。你们都甭来得太早，可以多睡儿会。经过我一个月的真心表现，终于赢得了办公室同仁的一致认可，他们忍痛割爱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自此除了出差驻现场，我全职做值日整整两年，直到新来的同事接过了俺的拖把头子。
   

    （2）第一次做设计，指定了Y工做我的辅导老师，她人很不错的。手把手交给我如何制图，又拿出来一套图让我来抄。凭着上学时练就的抄作业的本事，倒也很快照猫画虎地做完了。然后拿给校对看，校对G工也是不错的一个人，她看完后说这个方框里不要加字。俺马上点头好的，大小数十处全部刮掉。校对复核后再拿给校核。校核是X工，他说：这个方框里怎么能没有字呢？全部加上。俺马上点头说好的，全部加上。校核过关后是审核，审核就是我后面提到的俺的师傅Y老师，他看后说：这个方框里还是不要加字吧。俺马上点头说好的，不过这个图改了两遍估计再刮要破了，俺准备重新画。这个时候Y老师的一双大手轻轻按在我的图纸上：小伙子，既然这样，你不需要改了。

    （3）第一次去交底。怕怕。请Y老师一起去。老先生点点头，笑眯眯地领着我去工地。见识了一个标准的交底程序：施工单位上来先每一个人发一个小闹钟做礼物，估计是百来块的样子。然后就是业主居中，施工和设计互相介绍。（那个时候还没有监理这个媒介）然后就是施工队的技术员跟我们分专业对图，人家对咱恭恭敬敬的，俺这个人真的是受不了这个，到现在都是这样。咱都是平等地，谁也别客气啊。师傅把关，我战战兢兢地把该有的问题都交代清楚。三校过关的图纸，人间施工单位照样可以看出问题来，汗啊。交完底施工单位请吃饭，俺平生第一次吃到了鱼翅。（以为是粉条呢）